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交叠(一)

交叠(一)

陆毅生于一个古时男尊女卑,现代则大大呼吁女权的社会。西方“绅士风度”一词引入以来,相对弱势的女性地位既尊贵又卑微。残有封建礼教或者受传统荼毒的大家族,女性地位低如芥纸。

但总的来说,男女平等一词不再是空口无凭的口号,歧视不能完全消除,但是女性的境地比过去几千年改善非常。与此同时,还兴起了过犹不及的“女拳运动”,这是借此女权而自我相轻的变形运动,不少女性以女权为名义,好吃懒做洗脑正常女性,号召广大女人站起来,给自己争取特权。

男女比例不平衡而满大街的男人,他们罹难的压力与日俱增,薪水、车子、房子、聘礼等等像一座腐大山,几近将他们掩没。

有一句说得对,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,两条腿的男人满大街都是。

陆毅是茫茫人海里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一个小白领,毕业之后进入了一家杂志社当编辑。其他同学考公务员的考公务员,进国企的进国企,考研的考研,他是当中最不起眼的小透明,同学聚会也只是匆匆过去饮几杯,丢下份子钱就马上走人,生怕老同学谈起大家的职业比东比西。

这些人里面混得最不如意的,恐怕就是自己。陆毅苦笑地想道。

杂志社编辑的工作忙碌又清闲,一人吃饱不难,每月还能存一两千。他一不抽烟,二不喝酒,每天自己去菜市场买菜,回家自己开炉做饭,饭馆每道菜都搁味精,他的舌头吃到带味精的菜,就会有一种麻麻的不舒服感,不好描述这种感觉,给他造成的感觉就是不适。

他爸妈只生了他一个儿子,所以是独生子女家庭,可俩人都信奉儿要穷养,女要富养,对他的管教相当严厉,所以现在不爱说话,跟他们也亲近不起来,两代人一点共同语言也没有。

独生子女的红利早就过时,奶奶生了四儿女,赡养压力不大,生重病他父亲和其他叔叔、姑姑四兄妹每人各分摊一些即可。他自己就比较头疼,一个月工资5000块,房租水电加伙食费要2000,偶尔购置衣物出去应酬,逢年过节做人情,或者是陪人吃饭,就能剩下一两千不等。

如果不幸有个头疼发烧,感冒肺热,那他一个月等于是白做。父母俩人还靠着他养老,小县城不比大城市,他爸妈都没有退休金,只有社保发放交纳水电和买菜,小城市的物价水平不高,但也把社保金消耗得一干二净。

他们又好面子,逢年过节好铺张浪费,把儿子不多的存款,再削上一层,再有亲戚走动,过节送礼,又是一笔不菲的支出。

想到这里陆毅感到肩膀如积石沉重,每年能存下的钱不到一万,满打满算做十年也就十万块,十万块只能买个房子的小厕所,没有房子和车没人会跟他结婚,家里的两位老人生病那些存款顷刻化水,这是一个无解的死循环。

陆毅对找女朋友一事已经不抱任何期望,他有自知之明就自己的这个现状,骗人家女孩跟自己结婚是造孽,他做不出捂着良心的亏心事。

今年他二十八岁,很接近同事常说的男人三十一枝花的年纪,家里的两个老人开始操心他的婚事,打过来的电话都是催亲,意思是喊他放假赶紧回来,他们相好了几家好姑娘,让他回来跟人家见个面。

但这个相亲他坚决不会赴,父母半辈子存下了七八万,不过,那是救命钱他一分钱也不会动。日后二老万一有个三长两短,良心的谴责会叫他寝食难安。

如今谈恋爱要投入的成本实在太多,时间、精力、金钱、脑力缺一不可,恋爱不像是一件美好的事,更像是进入坟墓前的战场,男女双方斗智斗勇,将一方杀死再拖入坟墓。

像是丧礼一般,要宴请诸君,再做水陆法事,花费不颇。

陆毅是生不能生,死不敢死,自己一倒下,家里的两位老人,就真成了无依无靠。他也不会去发展男女关系,因为他给不了主流女孩想要的童话生活,结这一场婚可能要了家里三个人的命。婚后的房贷车贷想想就令人头皮发麻,他宁可无功一身轻地过好自己的小日子。

杂志社做编辑虽然是个半闲的职位,可是里面的竞争也不比其他地方平淡。同行的五个编辑,两个实体编,三个网络编,副编辑年老退休在望,每个人对这个岗位都虎视眈眈,主编的位置有生之年都不用想。杂志社老板聘请了据说是某国外知名大学毕业的高材生,大约是三十出头,可是从业经验不堪入目,老是不切实际地跟国内一线杂志叫嚣,开会就是训人把每个人的业绩透明化,他们就跟孙子一样低头陪笑,应付他奇葩的问题如这个月杂志的销量又拼不过xx杂志(业内龙头)的原因。

有时他真想潇洒一回,把文件夹甩到副编的脸上,摞摊子不干让这**毛知道什么叫做绝望。现实情况是离了他们这些编辑,这孙子什么也不是,在国外留学别的没学好,指手划脚的本事学了个十成十。陆毅一度以为这孙子脑子有坑,思维还停留在洋老爷的旧社会。

理想很丰满,现实很骨感,辞职不干他吃什么?家里的两位老人又吃什么?大把人盯着你的岗位,大学生现在满大街都是,一点也不值钱。在市场规律的作用下,供大于求的情况,老板招人易于吃瓜,他巴不得你赶紧走人,用三个月的实习期又给自己省一笔花费。

现实如此残酷生活还得继续,他的职位有些特殊但又不是那回事。其他五个编辑实体与网络各管各的井水不犯河水,他像个救火队员双管刘下,两边哪里需要他就往哪儿赶。说得好听是业务拓宽,但没有鸟用,该拿的工资一分也不会给你多,偶尔坐公交赶过来迟到还要扣你一两百。

他不理解这种扣钱的制度意义何在,他们的工作就是审稿、审核、排版、上报,还有寻找有潜力的作者,跟他们打好交道,和销售发展客户类同。那些工作做六七个小时就能完成,每天早上八点准时到,晚上规定有坐到八点,双休日还比人家缺一天,稿件多了时刻待命随时加班。网络上出了个新词叫“996工作制”,即是每早九点上班,晚九点下班,一周工作六天,还有人吹嘘“997”。

陆毅怀疑这些人都是雇佣的水军,在薪酬不变的同等条件,还高喊加班口号的不是傻子就是疯子,居然有人傻乎乎地支持这一制度,并且叫嚣国外企业制度。

但是人家加班是有钱的,而不是无耻的剥削。人类用了数千年的时间,从人吃人,“人吃人”,人欺人到人尊人,有人拿着鸡毛当令箭鼓吹复古还能斩获大批拥挤者,也是一桩千年怪事,希望以后的社会学家不会把它作为一项重要的教材例子,在各座谈会和会谈节目大侃特侃。

这天,陆毅跟往常一般在公交车站等车,他站着在路边站台,这班车向来准时,他今天起早还给自己熬了白粥配小咸菜,并且煮了两个水煮蛋带走,因为白粥不顶饿,约摸十点半他的肚子就会准时叫唤。

除了他之外路边的站台还站着两个与他一样的上班族,男的装扮有些娘气,时不时还翘起娘花指,最夸张的是脸上涂脂沫粉,似乎还含了淡淡的唇彩。这令陆毅脸色古怪,儿时镇里唱戏的角,里面的男的就是化妆的。

他们那个地方酸腐得很,男性化妆十有八九被家里人拉回去棍棒教育,打到他求饶为止,如果屡教不改直接把腿打折送医院。你过去制止,那家人包括被打的还说你多管闲事,卫生所的医生护士一两年能接收一个这样的病人,上了年纪的护士已然见怪不怪。

陆毅只在电视上看过明星是涂脂抹粉的,男明星有甚者妆容化得比女性还浓,白生生的仿佛死人灰白。母亲给他来电话,抱怨过现在的电视剧不好看,分不清里面的男女主角。

这也不是什么怪事,自己摘下眼镜,照样分不清楚二十米外的男女,有时忘了戴眼镜出门,有可能把先生认成小姐,小姐认成先生——他只能根据发量多寡来区分性别。

旁边一身西装的娘气男人,在包里拿出了小镜子,在那照啊照的,没有引起周围人半点好奇,就如一件正常不过的事。

许是自己的目光过于直白,那位男士用力合上镜子,瞪了他一眼骂道:“看什么看?!没看过美男吗?”

陆毅赶紧给人道了歉:“对不起,我想东西入神,打扰到你不好意思。”

他心道还真没见过你这样过得比姑娘家还精致的男人。

娘气男人瞄了他一眼用鼻子出气阴阳怪气道:“老叔公,一看就没人嫁不出去!”

陆毅听不懂男人的话,心疑他是哪个病院跑出来的疯子。老叔公?“嫁”?兴许是网路新创的稀罕词汇,他时常觉得自己与时代脱节,弄不懂如今青年人的想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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